<>午夜时分,叶萍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子里老是不由自主地回想下午柳玉绾说的那些话。
那个跟乔希雅一起去舞场的男人是谁?透过描述,她影影绰绰觉得有些像肖立龙,可又感到不太可能,因为,直觉中他不像是个爱玩会跳舞的人。
“对了,他来了这么久,好像从来没有听他谈起过家庭,他的妻子,他的……嗯,好像还没有孩子,或者,由于什么原因没填?”忽然,叶萍儿脸色一变,伸手拍了下脑袋,“真该死,出了这么大的疏忽,肖总来了这么长时间,自己一天到晚光顾琢磨自己的事,从来没主动关心过他家里的情况。”
叶萍儿起身,打开手机,把关心肖总家庭情况记在今明两天的日程备忘录里,才安心躺下。不知不觉中,那张照片里的不知名的德国胖海归又愰进脑海,眼前立刻浮现出他那胖嘟嘟的圆脸,连同肥大似肿的下巴,两边的嘴角明明向下,却挂着一副憨厚的笑容。她不由想起以前豢养过的那只白色波斯猫,长着一张圆圆的讨人喜欢的京巴脸,琥珀色的圆眼,时时流露出憨厚的眼神,步态、举止优雅,像个大家闺秀,不禁哑然失笑。可很快又为自己暗中如此联想、虐笑别人,自责太不厚道。
“快十年了,我的爱丽丝,你现在在哪里,活得还好吗?”叶萍儿瞪大双眼,透过灰沉沉的天花板,对着心底无垠的天空,喃喃道。
爱丽丝是叶萍儿上高一那年,爸爸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。开始,一贯不喜欢饲养小动物的柳玉绾极力反对放在家里,说是不卫生,会传染疾病,损害呼吸道健康等等。没办法,叶萍儿只得用一根细链子把猫拴在自己的房间里,爸爸则在背后支持她,时间一长,柳玉绾多次反对无效后,也就默认了,但要求它不能到处乱跑。
爱丽丝前后一共跟了她三年,直到她高中毕业,去外地上大学。临行前,她恋恋不舍地想带到大学去养,可是打电话一问,大学宿舍里不准饲养任何宠物,只得留在家中。
大学第二学期的一天,叶萍儿在电话里跟爸爸聊天,随口问起她的波斯猫,爸爸当时就没了声音。她立即感到不对,再问,爸爸告诉她爱丽丝不见了。她问怎么不见的,爸爸说那天中午出门时,在院子里还见过它的身影,晚上回来就怎么也找不着了,问你妈妈,她说她也没注意。从此,爱丽丝一直杳无音讯。随后的七八年,每当看到类似的猫,她心里都会隐隐作痛地想起它,悔不当初没把它带去学校。
“唉,还是不要想它了。”她用手在眼前扇了扇,劝自己。心思一跳,她想起章天树,抬头看了一眼床尾墙上的挂钟,夜光的长短指针显示,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。暗忖九转功成的他,静静等待走进为他重启的大学校门,应该不会再熬夜到此时了。
“他现在一定睡得很沉很香,会不会在做梦,梦里会不会有我,会不会又回到那一晚……”想到这儿,她立刻感到心跳怦怦有声,脸上火辣辣地阵阵发烫。
然而,不知为什么,近来每次想起那一晚,叶萍儿都会产生一种惆怅、后悔的感觉。
惆怅时间流逝得太快。
“那一晚,转眼已经属于大半年前了。细算——应该是212天,章天树也离开了209天。进入大学后,但愿他不会因为新的环境、新的生活、新的结识,慢慢淡化、忘记我;但愿他的心不会有太大的改变,仍旧能时常惦记、牵挂着我。可是,如果他真的……算了,不想那些晦气话,但愿那样的事不会出现,相信天树将来一定会回来见我。”叶萍儿感到眼前一亮。
后悔不该把自己灌醉。
那天晚上真不该那么率性、忘情、冲动,几下就把自己灌得几近酩酊。如果不是真醉,而是假醉,那一晚发生的一切,就不会像现在,回忆起来总是那么模模糊糊,零零星星,似有似无。
“可是,如果是假醉,你会同意跟他入住,跟他发生关系吗?”她问心中端坐着的仍是212天前的“她”。“她”抬起眼,稍稍犹豫了一下,面带羞涩地说,“嗯,也许……但……即使那样,最后的关头我很可能会打退堂鼓——逃走,因为那时,我心里还是满满装着醒心哥。”
“如果爸爸还活着,看到醒心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,不知道会有多难过。不过,如果爸爸还在的话,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,也许现在醒心哥就躺在我身边,我也不会到现在还没睡着。”叶萍儿嘟囔着,叹了口气,抹了一把眼泪。“唉,一切都是命,是命中注定。有些事情的发生,根本就无可预料,怎么也想不到啊。就像爸爸、弟弟突然过世,妈妈、乔希雅突然出现,醒心哥两次差点丢命,自己结婚不到三年就触礁离婚。没有一件不要说三年前,就是半年前,一个月前也预想不到,有的一天前也没征兆啊。”
叶萍儿感到脸颊凉凉的,伸手一摸,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。而窗外的天,已泛出鱼肚白,时钟粗大的短针依稀看见指向了五点。
一段时间来,叶萍儿的失眠现象越来越严重,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差,数数,听音乐,热水泡脚,睡前喝一杯牛奶,床头放一些水果闻香等等助眠方式,她都试了个遍,似乎没有一种可说是明显奏效。就拿数数来说,经常是数到后半夜了,变换着随意数、节奏数、来回数,不但没有数出一点困意,反而越数越有精神,像清醒剂。还有水果闻香,她这边努力聚精会神闻,那边脑子却老溜号,纠结苹果和香蕉哪个更香,香蕉和苹果哪个更助睡眠,哪个放少一点或不放效果会不会更好……结果可想而知,思绪纠结不清更睡不着,气得她深更半夜爬起来,老鼠一样把水果剥皮硬啃一番后甩进垃圾桶,才算了却烦恼,窃喜又回到平心静气的失眠。
“唉,人生如棋,落子无悔,发生即成历史,无可更改。否则,就不会有烽火一笑戏诸侯,不会有伍子胥过关一夜白头,不会有楚霸王自刎乌江,不会有杨玉环缢死马嵬坡,不会有一战、二战,不会有……”
忽然,门外传来一阵“啪嗒、啪嗒、哗啦”的声音,时断时续,时大时小,仿佛有一个穿着破拖鞋的盲人,在房间里,用一根竹棍毫无章节地到处乱戳。叶萍儿的心,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。她赶紧打开灯,翻身下床冲到门前,发现房门锁得好好的,这才放心。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又听,却怎么也听不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“哎呀,昨晚窗户忘关了,一定是什么人钻进屋子里了,他会不会带刀,会不会闯进来?”她有些毛骨耸然,尽管天快亮了,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,更不敢出屋。“唉,要是醒心在家就好了,绝不会这么担惊受怕。”想到这儿,她躲到床上,把头蒙在毛巾被里,欲哭。
“萍儿,都快12点了,午饭已经做好了,起来吃吧。”是妈妈的声音,在门口。
“风这么大,窗户也不关。”一阵关窗户的哗啦声刚落,又响起妈妈的惊叹声。“这娘俩,真能玩,把小汽车开到鱼缸里了!”
叶萍儿顿时明白,凌晨那阵“啪嗒、啪嗒”的声音原来是儿子的玩具在作怪,虚惊一场。<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