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他救了村长夫妇的那三天时间里,他旁敲侧击,询问了很多有关惊鸿的成长趣事,他们夫妇二人说的分毫不差,完全一致,完全是亲手带大自己的亲生女儿才会有的经历,这一点,他带着倪澈,他深有体会,不会弄错。
指尖捏着这面具,段焰告诉自己,要冷静,他一步步的已经找到了和书上那位凤羽公主同名的凤羽村,这绝对不是巧合,现在,这面具又出现在这儿,裳儿的下落,他很快就能知道了。
“告诉我,这面具,是从哪儿来的?”段焰的脸上,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味道,惊鸿顺从的指了指水晶帘外。
段焰起身,抓起长袍,潦草的穿上身,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,那一室的明晃晃的光刺痛着他的眼睛,堂屋中央最光亮的那一片地方,让他浑身紧绷住了,他的目光终是定格在了那块玉石床上。
魂牵梦萦的人儿,正躺在那里。
是裳儿吗?他在心底里颤抖的问自己。
他当年亲手为她穿上的衣裙,鞋子,她的手套,项链……
她手指上的那枚钻戒……
不可能再有别人拥有那枚钻戒的,那是她的婚戒,生前她既然戴着这枚戒指,那么,他就让这枚戒指也陪伴着她……
突然,段焰身侧飞过来一根软绳,如蛇一般的缠上在了他的腰肢上,他不为所动,继续怔怔的看着玉石床上的早已经面目全非的……裳儿。
面具,面具!
裳儿会怕丑的,她小时候就不断的问他,小叔叔,云裳美吗?
如果他有片刻迟疑,她都会嘟起小嘴满脸的不高兴,只要他说了,裳儿很漂亮,是最好看的,她便会立刻笑得眉眼弯弯。
他左手拿着面具,想要替她戴上,但腰上缠着软绳,无法动弹,他怒了,腾身而起,直接挣断绳子,俯首在倪云裳面前。
仔细的,小心的,替她戴好面具。
惊鸿强撑着酸乏疼痛的身体,从水晶帘里走出来,却看见祖婆婆正手持软绳,她突然运功,软绳变成了坚硬无比的利剑,朝那个正附身在玉石床上的男人后背刺去。
“不,祖婆婆!”惊鸿飞身挡在了绳剑前,祖婆婆收之不及,惊鸿的手臂被划伤了。
祖婆婆大惊,连忙跑去查看她的伤势,一边怒喝:“你居然为他挡剑?”
“祖婆婆,你为什么要取一个无辜人的性命!”
“无辜?你和他在这儿都做了什么?他是不是将你……”
惊鸿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,又慌乱起来:“我……我和他……”
“他必须死!”
祖婆婆说完就将惊鸿挥开,取出一把长剑,对着玉床刺过去。
段焰看见了,他不会让任何人打扰裳儿。
伸出左手,挡下那把剑,他直接将祖婆婆的手腕捏住,才发现,竟然是个满头白发,脸庞却如少女,穿着一身青衫的古装女人。
“你是不是很伤心啊?”她忽然开口。
她好像很了解他和裳儿。
不然裳儿为什么会出现这儿?
“我告诉你,你永远不会得到她!你看见了,她早就已经是一具风干的尸体,她再也无法回到你身边,而就在刚刚,你居然在她面前,和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巫山**,你觉得,你还配待在她身边吗?”
祖婆婆一番话,让段焰彻底垮塌下来,他颓然从玉石边跌坐在地上。
狭长的双眸里已经不单单是痛苦,他在残忍的释放着自己心中那再也无法抑制的碎裂、崩溃。
他任由心脏好像大山崩塌一样的,一片片碎石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砸的生疼,但他不想管了。
这就是隐藏在他身体里的致命的病痛。
第一次病发,是在荒岛集训结束的那一天,他徒手杀死了五十个雇佣兵后,他的身体受不了突然产生的左手带来的巨大的力量,心脏开始一点点瓦解,如果仅仅是停止跳动,那他应该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,但谁也无法切身体会,他的心脏,就好像一座大山,再不断的瓦解,崩塌,然后无数的碎片开会撞击他身每一个角落,每一处都仿若被撕裂开,被无情的蹂躏,践踏,疼痛达到极限……他整个人外表看起来是完好的,内里已经全碎了。
他只有一动不动的承受这剧烈的痛楚。
那一次他记得,最后那疼痛像海水一样慢慢消退了下去,他还活着。
回国后,明知她已经嫁人,但他因为就要见到她,而控制不住自己的病灶,险些犯病,是龙魄将他及时抢救回来,后来几次,都有龙魄,都将病灶控制在萌芽状态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已经对这种疼痛麻木了。
有澈儿,所以每一次都徘徊在地狱和现实,他不介意这种痛楚席卷他的身体,他甚至甘之如饴,他需要这种疼痛感,来释放自己。
这一次,他打算彻底释放了。
“祖婆婆,他好像……”
“胆敢将身体里的魔物召唤出来,他活该有这样的下场!很痛吧?年轻人?”祖婆婆单手挑起他的下巴,仔细的端详起他来,嗯,果然是一双灰眸摄人心魄,但现在他已经快死了。
不用她动手,他自己就将自己给杀了。
“祖婆婆,你救救他!”惊鸿着急的对祖婆婆说。
“救他?惊鸿,我从不救人,你知道的。”祖婆婆收回手,段焰应声跌落,倒在地上,脸上一片垂死之色。
“祖婆婆,他只是一个冒然闯入我们村子里的人,我们不能这样看着他死!”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儿子,他的儿子一定还在等他回家!
惊鸿的话无法打动祖婆婆,她甚至一脸狠色的对她说:“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冒然闯进我们村子?惊鸿,这个男人,就是你的劫难!难道你和他睡了一觉,就对他动了恻隐之心?”
“什么劫难?我根本听不懂!我只知道,祖婆婆你不能见死不救,他的确不应该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儿,他是为了玉床上的那个女人对不对?可是这个女人明明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,又怎么会出现在祖婆婆你的山洞里?你将她藏在这儿究竟是什么目的?”
“惊鸿,不要对他的故事产生任何的兴趣,忘了他,他只是你的劫难,不是你要等的人,现在,只要他死了,你的劫难便也顺利渡过。”
“祖婆婆!我只是求你救他,什么劫难不劫难?你不救,我救!”惊鸿说着,就要将段焰抱起来,这个时候他已经浑身瘫软如泥,眼眸半阖着,外表看起来他好像只是濒死的人而已,但惊鸿似乎能感受得到,他此刻,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,这种痛苦让他生不如死。
但她一定不会让他死的!
她将他背起来,腾空飞出了这间堂屋,飞过地道,飞到祖婆婆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的山洞里。
“惊鸿,你真傻。”祖婆婆恍若自顾念叨着,还加了一句,前世是,现世还是,直到现在,依然是。
怎么就对这个男人,生生世世的放不下了呢?
这一切本该都结束了。
但现在呢——
“惊鸿,别找了,我这儿没有能救他的药。”
“我不信!”惊鸿若固执起来,谁说都没用。她不停的在祖婆婆摆放各种瓶瓶罐罐的橱柜上翻腾起来。
她眼前总是会浮现那个叫倪澈的小孩,他笑着和她说,我在找我妈咪,我找到了,你就是我的妈咪。
“宇文修,你不能死!你现在能不能有点人样?你回我话!”惊鸿怕他下一秒真的就死了,便不停的和他说话。
男人还是仰面躺在地上,没有知觉,只有一双无神的灰眸,瞳孔正散开着焦距,渐渐失去光华。
惊鸿并不是在胡乱的找,她记得,祖婆婆曾经拿过一个红色的药罐,救活过一只已经死掉的小野猫,这橱柜上,花花绿绿都有,就是没有红色的那瓶。
再找找,一定能找到的!
“惊鸿,你救活他,他也不可能爱上你。”
“惊鸿,我不会告诉你他和玉床上的女人是怎么回事,我只劝你,那一夜**,你就当梦一场吧。”
惊鸿找不到药,急的流出眼泪来,她回祖婆婆:“我没打算和他相爱,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这儿!”
“那一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但我确信,并不是他完全强迫我的,也有我的主动……”
“所以,你还不承认,你这是对他……哎!”
祖婆婆没有将话说完,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:“宿命,都是宿命!惊鸿,除非你答应我,这一辈子,无论发生什么事,永远不出凤羽村,也永远不会爱上这个男人,我便给你药。”
原来药在祖婆婆手里,不在橱柜上。
“为什么?祖婆婆?那你告诉我,我应该爱谁?或者我应该谁都不爱,像祖婆婆你一样?”惊鸿不明白为什么祖婆婆会对她干涉这么多,她几乎不过问村子里任何事任何人,但对她,却是例外。